知州明顯是不信。

“他……”羅瑾看來了看那小女孩的母親，並沒有將實情講出來。

無論她母親上堂作證是有心還是無意，那孩子還小，若為自己脫罪而將昨夜她遭遇的事公之於眾，讓身處封建社會的她以後如何立足？

那樣的話自己不但沒有救了她，反而毀掉了她一生的幸福，這與那個齷齪男所做的事又有什麽區別？

“哼！編不下去了吧？來人……”

“慢著！”羅瑾打斷知州的話，“這幾位證人的證詞都只是說看見我在毆打這個人，請問他的死因是拳腳毆打所致嗎？恐怕不是吧？

若民女沒有看錯，他的致命傷應該是胸口上幾處銳器造成貫穿傷才對，那麽這幾位，請問你們昨夜可曾見我手中拿著類似長刀、長劍之類的兇器嗎？”

羅瑾轉身朝居民們看去。

“這個……這倒沒有～”

“雖然天黑，但是如果拿著刀劍什麽的，應該會反光吧，沒看見啊！”

“我記得她當時只是用腳踢徐老板的臉和肚子，沒看見用手，更沒看見刀劍什麽的～”

居民們回答雖有些亂，但還是出奇地一致，因為他們一直說的都是真的，的確是親眼所見。

“嘶……”

知州的臉色有些不好看，兩道粗眉緊緊擰在一塊兒。

因為上次假畫的事，他就感覺到羅瑾並不是個普通的鄉下丫頭，心裏便起了些忌憚提防之意，不敢輕易處置。

如今人證雖多，卻也只能證明她與死者起過沖突，卻並不能證明她的的確確殺了人，難道其中真的還有別的岔頭？

“徐湘雖為男子且年近四十，但是其驚世絕美的扮相和柔潤婉轉的唱腔一直無人能比，他所在的園子更一票難求，只有高官顯貴才有資格得見一面、聽上一曲。

他此番來到精極學坊乃是秦先生重金邀請，然而剛來了沒幾天便莫名其妙地死在學坊，你這個嫌犯又恰好是學坊中的，是不是太巧了些？”

知州想了半天，這才意味深長地問道。

“大人，辦案要的是證據，可不是湊巧～請問那位是什麽人？”

羅瑾扭頭往屍體的方向看去。

“他叫徐江城，乃徐湘之子。”

知州說完，也朝徐江城看了一眼，後者連忙用袍袖抹了抹眼睛，向知州施禮。

“哦？若按大人之前的意思，說起從容淡定來，這位徐公子倒是比羅瑾強多了。畢竟羅瑾當初看到的屍體，絕大多數都是沒什麽交情甚至不認識的陌生人。

而徐公子面對渾身是血的父親屍身、和我這個最有可能是兇手的嫌犯，竟然可以如此泰然處之，這番心胸涵養，實在令羅瑾佩服～”

“我……我只是一個普通的文弱書生，家父寬厚慈愛卻突然遭遇不幸，我當然心中痛惜萬分！但是一切自有知州大人為我做主，用不著我親自與你這暴徒理論！”

徐江城雖然自稱書生，舉手投足之間卻似女子一般扭捏作態，不光羅瑾，在場的所有人都不由得側目。

“羅瑾！莫要再胡亂攀扯旁人！本官問你，昨夜二更到三更時分，你在什麽地方？可有人為你作證？”

知州急著了結案子好下去休息，有些不耐煩了。

“大人，夜半三更自然是應該在房中睡覺的。可是民女昨天心情不太好，便去院中散心，並無人可以做證。”

羅瑾行得正，自然不必撒謊蒙騙。

“好！你這是認罪了麽？捕快們已經詢問過，學坊其他人或在房中休息，有同情的人互相作證；或被派去幹活，管事處也有記錄；戲班上上下下更是靠著徐湘吃飯，絕對沒有害他的動機。

唯獨你，既無證人證明清白，又與徐湘起過沖突，免不了有殺人洩憤的嫌疑，再不從實招供……來呀！擡大刑！”

知州說完，衙役們很快便將數件刑具往羅瑾身前一扔，木棍、鎖鏈以及叫不上名字的一大團便攤在眼前，上面斑斑駁駁似是鮮血凝固後的顏色，不知曾經去過多人的命～

“大人，若論有殺人動機的人，恐怕還真不止我一個～徐公子，聽說你們父子之間的關系，似乎不像你剛才說的那般融洽，反而矛盾不斷吧？”

羅瑾說到這裏，看著徐江城微微一笑道。戲班來了沒幾天，閑話卻早就傳開了。

說什麽徐湘是哪位高官富商的男寵，而且不光自己做這種見不得人的事，還逼著自己兒子也去服侍權貴……

羅瑾本來是當成笑話來聽的，不料今日卻派上了用場。

“你……你胡說……父親向來疼我，我亦對父親敬愛有嘉，何時有過矛盾！再說，依仵作推斷的死亡時間，那時我正在院子裏指揮夥計幹活，一直沒有離開過，又怎麽能分身去殺人？戲班和學坊中夥計們都可以為我作證！”

昨晚與他一起的人都紛紛稱是，徐江城眼窩一紅，委屈得差點掉下淚來。

就連羅瑾，也重重得點了點頭。

怪不得那時覺得他眼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，原來自己見過的並不是他，而是巷子裏那個徐湘～

不錯，他那時確實一直在院中，她也是親眼所見，這個不在場證明堪稱完美！可是破綻就在於，世界上根本沒有完美的事，過於完美只表明那是有心人故意安排好的～

“好～那麽請問仵作大人，看屍體的僵硬程度，死亡時間應該遠遠早於二更到三更之間，這您不會看不出來，卻又為何下此判斷呢？”

羅瑾轉頭問仵作。

“這位姑娘，每具屍體的僵硬程度都不一樣，況且現在寒冬臘月，對於判斷死亡時間更是困難。不過好在有個證人證明死者在將近二更天的時候還活著，所以死亡時間必定是在發現屍體的三更與二更之間，不會有錯的～”

仵作雖驚詫於羅瑾這個小丫頭竟然懂這麽多，卻還是在心中暗笑她班門弄斧，竟敢懷疑他這個入行已經三十多年的老油條～

“哦？還有證人？民女求大人傳那位證人上堂！”

看著羅瑾一臉從容不迫的樣子，再瞧瞧徐江城那雙死了父親卻不見悲痛之色、反而透著絲絲畏縮的眼睛，知州大人點了點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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